“天机”说罢说“玄机”

读王蒙新作《中华玄机》

期次:第2015期    作者:温奉桥   查看:80





  2009年,著名作家王蒙推出了一部书名略显怪异的《老子的帮助》,开启了他与中华传统文化的“对话”之旅。任继愈先生读了《老子的帮助》后,“告诫”王蒙,此书或有“泄露天机之罪”。不久,王蒙推出了他的另一部重要著作,名字就叫《中国天机》。
  如果说《中国天机》主要探讨的是当代中国政治“天机”的话,那么,王蒙2017年推出的《中华玄机》,则主要是探析中国传统文化的 “玄机”。所谓“玄机”,恰如王蒙所言,取其“高、大、上、深、厚、妙、神奇”之意,也就是说,王蒙在《中华玄机》中不是探讨一般性的传统文化现象,而是探讨中华文化精微神妙之处。
  英国科学家李约瑟曾说,中国文化有许多“最吸引人的因素”。其实,这正是中华文化的“玄机”之处,不了解这些“玄机”,就无法真正了解和体味中华文化的精妙和深邃。与世界其他民族文化相比,中华文化的确有其独特之处,如“无中生有”“无为而治”“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知白守黑”等说法,无不充满了“玄机”思想,这既是一种独特的价值体认,更是一种独特的中华式思维模式。一般而言,“玄机”只可意会,不便言明,但也许恰恰是这种充满神秘感的不便言明,激发了王蒙探求和言说的欲望,如果说《中国天机》着重探寻当代中国之“规律与必然性谜团”的话,《中华玄机》则直逼传统文化最幽邃最神妙处,叩问中华文化最独特最迷人的魅力。
  王蒙是一个通透之人。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化成了他的通达和智慧。王蒙对中华传统文化的阐释,不是封闭式的从书本到书本的知识循环,而是以其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独特的生命体验为基础与传统文化的对话。在《中华玄机》中,这种“通透”,表现为既入乎其内、更又出乎其外的自由,更表现为举重若轻、挥洒自如的洒脱。一般而言,把简单问题讲得玄妙莫名容易,而把高深问题讲得简单明白难,王蒙则把很多人人心中有而笔下无的“玄机”,讲得既清楚明白,又融汇贯通,有理解,有生发,有体温,有个性,没有深厚的传统文化素养和开阔的世界文化眼光,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中华玄机》是“王蒙版”中华文化的别样读本。众所周知,王蒙是当代具有标志意义的作家、学者,其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特别是集文化学者、文化官员、文化使者于一身的多重文化身份,决定了王蒙的文化言说具有不一样的眼光和品格。当代对传统文化体味之精深如王蒙者,实不多见。近年来,伴随“国学热”的出现,论述中华文化者众矣,但这些著作要么是高头讲章,拒人千里之外,要么是应时应景之作,缺乏真知灼见。在讲好讲透传统文化之“中国故事”方面,《中华玄机》堪称表率。例如,对中华传统文化之“厚道主义”“太极思想”的阐发,不但颇具新意,更融入了现代旨趣。再如对中华文化 “三尚”(“尚文”“尚一”“尚同”)传统的概括,特别是五四“激活”了传统文化的论断,无不闪耀着思想和智慧的光芒。
  《中华玄机》体现了清醒坚定的文化自信。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文化自信 “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什么是文化自信?套用一句流行语,文化自信就是不忘初心,不忘文化的初心,不忘中华民族的来时路。敢于讲出中华文化的“玄机”,是真正有底气、有胆识的文化自信。早在上世纪80年代,王蒙就颇富前瞻性、战略性地提出了文化“不平衡”理论和建设“文化大国”构想,指出“文化是我们的强项,文化是我们的优势,文化是我们的形象”。由于自信,《中华玄机》充满了辩证、批判性思维。例如,王蒙指出中华文化具有“尚一”的传统,同时指出“只有‘一’却缺少‘多’的合理合法地位……它会使矛盾潜伏,负能量积蓄,酿造更大的灾难”,再如,王蒙指出,从孔子到今天,人们动辄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与其说是国人复古保守观念从胎里就带过来的,不如说是理念与制度缺少民主多元的挑战与与时俱进的发展所致”;面对孔子的“斯文济世”,王蒙也指出这一理念并非“永远无虞”“不是万能神药”。王蒙的这些说法,令人惊醒,令人沉思。
  《中华玄机》体现了自觉的世界文化意识和开阔的世界文化眼光。在王蒙看来,文化自信既是“中国梦”语境下的文化自信,更是全球化、现代化前提下的文化自信。当下谈传统文化者,多容易陷入“王婆卖瓜”的迷思中,而王蒙则将中华文化置于世界文化背景上来审视、考察、衡量,既有对传统文化的切实理解,更有超越本土的世界文化眼光。基辛格在《论中国》中认为,古老的中国之所以能够克服历史上一次次战争、艰难和困境,根本原因在于“中国人民的坚韧不拔和文化自信”。王蒙认为,中华文化“是当今世界以欧洲为源头的文化潮流的最重要的参照系”。王蒙对传统文化“玄机”的解说,充满了世界意识和现代旨趣,也就是说,王蒙的文化自信,是面向世界的文化自信,是“懂中国 懂世界”基础上的文化自信。
  同时,《中华玄机》又具有鲜明的当代情怀。中华传统文化是一种活的存在,不是文化“木乃伊”,而是与当代现实息息相通的文化“初心”。王蒙善于从文化角度看取和思考问题,在《中国天机》中,他对“大跃进”“文革”“改革开放”等当代重大历史事件,从文化的角度做出了独特阐释。面对当代中国许多新的社会问题,王蒙寻求一种终极性的解释方案,那就是一种文化和哲学的解释。在《中华玄机》中,王蒙从历史的必然性出发,思考传统文化与当代中国的内在关联,从中华文化的深处来寻找当代中国的答案。王蒙感兴趣和关注的其实并不是“玄机”本身,而是当下现实,“中华玄机……实际上仍然是谈你我他的日常生活”这既是王蒙的特点,更是他的可敬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