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记事

　　记忆中的老屋是我儿时的天堂。
　　其实老屋不老。之所以叫它老屋，是因为随着家的几经搬迁，我在老屋怀抱里缱绻的岁月已经渐渐远去，老屋也在我成长中不断延伸的路上悄悄地消失在视线中。但如今每每想起孩提时光，却仍然是在老屋温暖的色调里展开画面。老屋已经烙在了我的心上，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老屋是父母刚结婚时盖的。据母亲回忆，当时刚刚嫁人的她为了盖这个老屋吃了很多苦，毕竟那时母亲还是一个刚刚走出母亲怀抱未谙世事的孩子。老屋从以崭新的姿态挺立在村庄的那一刻起，便在此后的几十年里见证了母亲的青春岁月，见证了一个家庭的变迁。
　　老屋四周的环境非常美丽，特别是环抱它的院子，是胡同里我们这群孩子的乐园。春天，毛茸茸的小草开始在院子里萌生、发芽，然后渐渐变得生机勃勃。院子里有许多牵牛花、鸡冠花，还有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这些生灵装点了这个封闭而温馨的地方，同时也丰富了我们童年的色彩。夏天，院子里的植物生长旺盛，就连墙根底下的石块之间也会钻出蓬蓬勃勃的小榆树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长得高过屋顶。母亲经常纵容这些植物的生长，不会去随意地除掉他们，除非有碍于行走，于是小院的夏天成了我们这些孩子和植物最欢快的时候。我们在秋天把花儿结的种子收集起来，等到来年的时候种上，希望下一年将老屋的环境装点地更加美丽。院里院外的石榴树和枣树上也总是在秋天里让我们收获丰厚的果实，打枣子的时候，我们家就像过节一样，父亲拿着竹竿在噼里啪啦地打，母亲带着我和姐弟拿着袋子、筐子在树下兴奋地拾着红红的枣子。枣子似乎比我们还要调皮，肆无忌惮地打在我们的头上、背上，然后滚入老屋前边的湖里去了。而在下了雪的冬日，小院则变成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就像童话般单纯晶莹的童年。
　　母亲经常在院子的几个角落里种上蔬菜，这经常解决了她农忙时没空卖菜的大问题。中学时学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首先想到的是环抱老屋的小院，百草园之于鲁迅先生一如老屋和老屋的小院之于我。其实，对老屋最深刻的印象还是老屋旁边矗立着的一棵茂盛的老槐树。农忙时节，放学回来时如果父母不在家，我们就经常通过老槐树爬到家里去。记得一个夏天的傍晚，我因为闯祸被父亲训了一顿，委屈的我就爬上了老槐树。天渐渐黑了，我却在树上不小心睡着了，最后我在母亲的哭声中醒来。原来晚上母亲唤我吃饭的时候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找到我，就急得在树下哭了起来，一大群人忙着安慰母亲，看到树下黑压压的一片，我也被吓哭了，哇地一声哭出来。这时我被爸爸抱下树，然后在弟弟递给我的西瓜中结束了一场儿时的惊梦。
　　放假的时候我回了一趟老家，老家已经旧貌换新颜。村子前方崛起的新房区向这些已经陈旧的房子步步紧逼，于是老屋只有被拆迁。我望着已成断壁残垣的老屋久久不愿离去，因为老屋确实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离家在外的日子里，我曾经多次在梦里回到老屋曾经站立的那片土地，梦里的老屋还在，结结实实地扎根在地下，让我魂牵梦萦，醒后又唏嘘不已。那真的只是一个从时光中走向破落的老屋吗？母亲是如何由一个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的少女经过岁月的洗礼变成一位历经沧桑的母亲，老屋知道；一群童年的伙伴是怎样飞奔过老屋存在的时空各奔东西，老屋知道；那片曾经炊烟袅袅的地方从何时开始荒草丛生，充满了泥土韵味的乡村从何时开始了没有尽头的流浪，老屋知道……老屋曾经是岁月的眼睛，是一段不该丢掉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