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气节

　　就寝前观书，实在是入睡极好的引子。昨晚上预备要睡，遂信手拈过昼间所借的黄裳先生的《白门秋柳》来，封面纸质大类牛皮纸，触手颇有立体感，乳黄，浅墨图一幅，不知何处山水。远山，林木葱郁。中有江水，俨然一翁悠然坐于扁舟之上，宽氅素衣，而不知其所然。近处为岸坻，垂柳依依，柳梢处隐约有数帆帏，不致萧索，颇具匠心。
　　最初知道黄裳这名字是在中学，课外读物里选过其一篇《雪夜闭门读禁书》的文章，颇见洒脱豪气。更因为金庸笔下的《九阴真经》的作者也叫黄裳，因此这名字始终让我觉得侠气十足。
　　粗揽目录，见有《柳如是》一文，遂以此助兴入睡。
　　柳如是，名是，一字蘼芜，本名爱，柳其寓姓也，因读辛弃疾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自号如是。
　　黄裳在文中说道：李香君有人给她作了《桃花扇》，陈圆圆也博得一首《圆圆曲》，董小宛更是热闹的很，命运比较寂寞的是柳如是与顾横波了。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寂寞未尝不是优处，寂寞多一点，是非少一点。身为封建社会的名伎，实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生坎坷的人生之路。柳如是如是，陈圆圆如是，薛涛亦如是，而如红拂、李香君者又有几人？
　　柳如是追求陈卧子不成，后嫁给当时的东林领袖钱谦益作妾。绛云楼，红豆山庄，才子佳人，几年快乐的时光……清兵渡江，钱谦益投降。
　　至于投降前的所为，黄裳先生借引了一段文字，不知出处。而网文的叙述颇生动：“当兵临城下时，柳氏劝钱与其一起投水殉国，钱沉思无语，最后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说：‘水太冷，不能下’。柳氏‘奋身欲沉池水中’，却给钱氏硬托住了。于是钱便腼颜迎降了。”不知是黄裳先生手下留情，还是后人增撰的，总之这更像是戏剧里的情节。当然，黄裳先生似乎并没有给这位东林领袖留多少情面，接着便把钱投降的情节抖了出来。再后来牧斋出仕，归林，下狱，又是柳如是北上，“贿于权要，曲为斡旋”，这才将其营救出来。
　　柳如是在清兵临城时的“奋身欲沉水中”，在钱“水太冷，不能下”的言词的衬托下实在让人觉眼前一亮。一边是封建社会的青楼女子，一边是“江左三家”的首领钱牧斋，这样的事件发生在封建社会这个大背景下，表现的确是霄壤之别的。倒不是非要须眉胜于巾帼，但堂堂一个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文坛领袖式的人物其表现与传统文人的品格实不相称，而是一个坠入章台的弱女子，使这段历史变得鲜活起来，这本身就极富戏剧性。
　　有着相似际遇的寇白门，在儇薄寡情的朱国弼遭软禁时，不但顾念旧情，奋身为之，而且表现得自尊且果决。再使我想到梁红玉、红拂，唐传奇里的霍小玉，与柳如是并名的顾眉生，使历史不至于全然阳刚，而是隐隐散发出一种百媚千红，姿态嫣然的阴柔之美。
　　孔子云：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揽史最能自省。